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‘这是杀戮的开始。
刀刃捅入第一个人的脖子时,这个念头突然从苏真的脑子里冒出来,像是一句预言。
杀戮是猛兽,苏醒之后就不会再轻易沉眠。
最先一批觊觎他们宝物的人被屠戮殆尽,封将他们身怀的丹药、宝物搜刮一空,并扯下一张还算干净的袍子,将它们包在里面。
苏真揉起一个雪团,擦去了刀上的血迹。
他凝视着刀刃上的倒影,回想着刀切开血肉时的顿挫感,试图从中找到一点情绪的波动,但他什么也没能找到,连续数日的厮杀已让他麻木,有许多时刻,他甚至有种错觉:
他就是为杀戮而活。
封抓了一把恢复法力的丹药,放在口中嚼,又留了一枚聚气养神的压在唇下,苏真效仿她的做法之后,与她一同挺剑跃入风雪深处。
他们遇到了很多修士。
这些修士或獐头鼠目,或器宇轩昂,模样气质天差地别,门派传承更是千奇百怪,自报家门时,各个掷地有声响亮万分,仿佛全世界都该听说过一样,苏真自怵太过孤陋寡闻,竟是一个也没听说过,封便安慰他:“都是山野散修罢了,极不入流。”
他们皆是鬣狗与秃鹫,想借这桩大事刮分腐肉。
这些秃鹫并不掩饰自己的贪婪,文雅些的会巧舌如簧行骗,粗暴些的则暴起发动突袭,也有怜香惜玉些的,试图用迷魂散之类的药物将两人药晕。
这些手段拙劣至极,轻易就被拆破。
虽没陷入真正的危险,可这景象依旧让苏真感到失望,纵然他早已知道所谓的修真者,很可能是一群以仙人自居,实则行匪徒之事的恶人,但也没料到他们人伦崩毁道德沦丧到了这种地步。
“他们为何能如此所行无忌?他们没有子女父母,没有伴侣牵挂吗?”
苏真杀得越多,心中疑问也越重。
“哦,你是说亲情和爱情吗?仙人的寿命比凡人长,生育能力也比凡人更强,越是弱小的宗门越热爱生育,生下来的婴儿由宗门统一抚养长大的,不食母乳,不见亲娘,根本不知道亲情为何物。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奴才,不配享受修道的资源,但奴才数量多了,总能出些人才。万一出个不世之材,便能领着宗门一步登天。
至于爱情……那真是又奢侈又无聊的东西,凡人虽也有百年岁寿者,可青春力壮的年纪却太短,仙人不同,别瞧仙人只比凡人多活两三倍的岁寿,这岁寿却是有活力得多,情爱到底是种激情,虽然热烈,又能维持多久?修士多是有欲无情者。”
封说这些话时,嘴角虽仍挂着笑,声音却没有什么情感,仿佛只是在杀人的间隙给他讲了几段人尽皆知的故事:“是不是觉得这些修道士比凡人还要庸俗不堪?”
“凡人尚且是人,仙人倒像是高级些的野兽。”苏真叹气。
“是啊,凡人因为力量相近,所以更需要仁义孝道约束,需要君臣等级维系,但仙人不同,若非大招寺与泥象山两大魁首还算正道,若非群山之外妖类仍在虎视眈眈,这些宗门恐怕早就为了争权夺利四分五裂了。”封说。
“那白云城呢?”苏真记得它是与大招寺和泥象山齐名的。
“白云城位于世外孤岛,镇压着千年前妖王之王的骸骨,与世并无纷争。”封说。
少女不再废话,这次,她连刀刃上的血迹都懒得擦拭,屈膝一纵,再度跳入了前方的雪幕里。
今天,苏真杀了很多人。
奇形怪状的修士们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有与人结义并以丹药相赠的丹师,那仙丹饱含灵气,流光璀璨,怎么瞧也是最正统的复灵丹,可吃下去的大汉们却被被炸得肠穿肚烂。
有堆个雪人把自己藏里面的,一旦有修士好奇靠近,就会被暴起袭杀。
也有在地上画符设下祭坛,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给邪物换取力量的。
这修士先在额上贴符,符纸迎风自燃,形若黑狼的灵体在身后浮现,利爪搭着他的双肩,一双蓝色的三角形眼眸磷火般幽冷地燃烧着。
邪修先是献祭了自己的指甲,眼见敌不过,又献祭了留了许久的头发,依旧不敌,他恼怒如狂,继续献祭自己的手和脚,可抬起头,却发现那对少女已经跑没影了。
封拉着苏真在山峦中狂奔猛跃,提醒道:“杀人是取人性命,如果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,就不要死磕到底了。”
苏真深以为然。
修士遇多了,自也听到不少流言与情报,其中许多都与那位妖主有关。
“妖主会在九月十六降临人间,届时人间将有大劫。”
也不知是哪来的传言,所说者皆言之凿凿,仿佛亲耳所听一般。
“原来那妖主还没降临?”苏真感到惊奇:“妖物们舍生忘死,竟是为了一个预言?”
“谁知道呢,或许它们真的得到了什么启示。我也很好奇,那所谓的妖主到底是谁。”封说。
“若真有妖主……”
苏真欲言又止,心想西景国平静了千年,又将迎来新的浩劫。
“若真有妖主,也不必太怕。”封说。
“为何?”苏真问。
“人力终有极限,达到这极限的,谓之天人之境,放眼整个西景国,达到这天人之境的足有三人,一是泥象山的无法道人齐盈,二是大招寺的真如首座空观,三是白云城的遗尘剑仙离云舟。妖国日衰,早已不复千年前的盛况,就算多个天人之境的妖主,也难与道统抗衡。”封说。
“鹿斋缘呢?鹿斋缘也是这所谓的天人之境?”苏真问。
“鹿斋缘本就是个史无前例的异类,难以常理视之。”封说。
“若这妖主也是鹿斋缘一般的人物呢?”苏真问。
“那便是人间之劫。”封说。
苏真边走边想,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左眼,他忽然想到,自己的眼睛不正是妖瞳么?
不仅是眼睛,他这副躯体也极有可能是青色的妖躯,只是被余月以某种手段压抑住了。
苏真忽感寒意,暗忖道:“妖瞳,妖躯……不会吧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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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写啦写啦,邵晓晓同学这次不必包庇我。”
余月迎着邵晓晓不信任的目光,笑呵呵地翻开书包,将一本薄子递给了她,双手奉上,递奏章似的。邵晓晓狐疑着接过,翻到了最近页,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又轻轻蹙了起来,她如出示证件般将簿子压到了余月面前,恼道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
“哦哦,拿错啦,这是我的笔记本。”余月佯作慌张,又开始翻书包。
她翻书包时,邵晓晓又看了眼这笔记,翻开的这页,赫然是首情诗,她看了两眼便微微咬唇,不敢往下读,心想苏真同学的脑瓜子整天装的什么呀,怪招迭出,都要觉得他是坏男生了。
她赶忙把这页翻走,又愣住了,只见这笔记上赫然有一段话:
我总会想起夏日的晚风,拂面时不经意,多年之后,仍能透过它回想起一整个夏天。
类似的话冉小红也对她说过,原来是从这儿抄来的,她们没闹掰时,冉小红常常在放学后来教室找她,偷翻过苏真放在桌上的笔记也不稀奇。
‘苏真同学原来这么文艺呢。邵晓晓心想。
余月将写好的作业递给了她,顺口问:“写得怎么样?”
听到此问,邵晓晓目光幽幽,心中腹诽‘果然是故意的,她也不想打击苏真,轻描淡写道:“写得不错,再接再厉哦。”
余月展颜一笑,心想自己果然厉害,又大大帮苏真推进了攻略进程,真是一个万分合格的干娘,可拿回笔记时,她却发现,邵晓晓没有翻到情诗那页。
她看着邵晓晓所翻的这页,轻轻垂下了眼眸。
余月想起了文本中提到的夏天,那个尸臭熏天、劫火四起的夏天,彼时的她形销骨立,怀着满心怨恨,向大地施以诅咒。
她支着肘,目光移至窗外,黄叶萧萧过眼,她嫣然一笑,喃喃道:“真是四季分明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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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人之境……那比天人之境差些的,称作什么?”赶路之时,苏真又询问了些修真界的事宜。
“众说纷纭,没有定数,你只须知道,除去那三位顶尖高手外,四神宫宫主、十二邪罗汉、双头妖僧觉乱等人物都是无可争议的一流高手,至于三十二宫……三十二宫虽也算中流砥柱,可各宫实力参差不齐,难以计算。
过去,我以为陆绮只是个顶尖的二流高手,毕竟,她灭我满门时,尚且是个黑袍杀手而已,那十几年,她不知得了什么机缘,一跃成为一殿之主,甚至能正面杀死邪罗汉,真是邪乎。”封极有耐心地给苏真解释。
“你仅仅用十几年就达到了陆绮百年的成就,天赋真是高得吓人。”苏真感慨道。
“有什么用?敌人还能把修为压在与伱同龄不成?”封苦笑道:“我只算个二流高手,哪怕以我的天赋,要赶上那些真高手,恐怕还要二三十年的苦修。”
“那我呢?”苏真好奇道。
“你啊……若仅以刀法武功而论,姑且算个三流,可若要加上你这不讲道理的躯体和左眼那只手……罢了,你自己掂量吧,我可看不清。”
封计算不清,无奈一笑,她的笑容又忽地止住,低声道:“有人来了。”
封判断得不错。
先前还白茫茫一片的雪景中,不知从哪窜出了六道人影。
那是六个矮小男人,男人们身穿袄子,相貌古怪,使的武器亦是五八门,看不出招式路数,苏真的直觉告诉他,这几人颇为棘手。
不等苏真开口,六个矮小男人已自报家门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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